鄭 璐:仲夏·狂想曲 | |||
2025/5/19 14:24:50 散文 | |||
五月的風(fēng)是未拆封的信箋,在梧桐葉間沙沙作響。晨光初透時,它裹挾著槐花的甜香掠過窗欞,將晾曬的棉布裙擺吹成鼓脹的帆。這風(fēng)里藏著某種欲說還休的雀躍,像少年人將說未說的心事,在枝頭新綠的縫隙里來回游蕩。
驟雨總在午后不期而至。起初是幾粒銀豆子敲打鐵皮雨棚,轉(zhuǎn)瞬化作千萬條銀線織就天幕。街角的紫藤架下,穿碎花裙的姑娘踮腳收晾曬的艾草,發(fā)梢沾著細(xì)密水珠,倒比晴日里更添三分水墨氤氳。雨簾中忽有單車鈴鐺清響,穿 白襯衫的少年冒雨疾馳,車筐里躺著被雨水打濕的《飛鳥集》,書頁間夾著的藍(lán)花楹卻愈發(fā)鮮艷了。 待云收雨霽,天空便成了倒懸的琉璃盞。晚霞將云絮染作胭脂色,歸巢的燕子剪開暮色,翅尖沾著未干的鎏金。巷口老槐樹下,賣涼粉的阿婆支起竹床,青瓷碗里盛著琥珀色的冰粉,山楂碎與薄荷糖在碎冰間忽隱忽現(xiàn)。穿校服的孩子們捧著碗蹲在石階上,看螞蟻列隊搬運糖粒,蟬鳴聲里浮動著蜜糖的甜香。 這座城的五月總在生長。建筑工地的塔吊轉(zhuǎn)動鋼鐵臂膀,將晨光切割成菱形的光斑;寫字樓玻璃幕墻折射著流云,鍵盤敲擊聲與咖啡機(jī)轟鳴譜成交響。但最動人的生長在更隱秘處——圖書館的落地窗前,總有人將臉埋進(jìn)《存在與時間》的書頁,睫毛在光影中顫動如蝶翼;社區(qū)畫室里,退休教師握著顫抖的手教孩童調(diào)色,鈷藍(lán)與赭石在畫布上暈染出暮春的殘紅與初夏的新綠。 黃昏的籃球場永遠(yuǎn)沸騰著年輕的熱血。球鞋摩擦地面的聲響,籃球撞擊籃筐的悶響,還有此起彼伏的喝彩,織成一張金紅色的網(wǎng)。穿背心的少年們奔跑時帶起的風(fēng),掀動場邊女生手中的詩集,里爾克的詩句乘著晚風(fēng)飄向圍墻外:"有何勝利可言?挺住意味著一切。"汗水順著他們棱角分明的下頜滴落,在水泥地上洇出小小的王冠。 夜市開始蘇醒時,霓虹燈在潮濕的柏油路上流淌成河。賣梔子花的老嫗用藍(lán)布帕子包著花苞,香氣卻從指縫間絲絲縷縷滲出。燒烤攤的青煙裹著孜然香竄上二樓陽臺,驚醒了蜷在藤椅里打盹的老貓。穿漢服的姑娘提著蓮花燈走過石橋,燈影在護(hù)城河里碎成粼粼的金箔,恍惚間竟分不清是星子落進(jìn)了人間,還是人間升起了星河。 這樣的五月,連時光都變得蓬松柔軟。晨跑者鞋底沾著帶露的草屑,快遞小哥的頭盔上停著迷路的鳳尾蝶,便利店冰柜里汽水瓶凝結(jié)的水珠,正沿著斜坡緩緩滑向盛夏的深淵。我們都在這樣的季節(jié)里悄悄拔節(jié),如同麥田里沉默的植株,將月光與雷雨都釀成生命的養(yǎng)分。當(dāng)?shù)谝宦曄s鳴撕開夏日的帷幕,整座城市已然成為巨大的琴箱,所有蓬勃的心跳都在共振,奏響屬于仲夏的、永不落幕的狂想曲。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