樊莎莎:夏蔭里的閑與真 | |||
2025/7/20 8:40:21 散文 | |||
高駢寫“綠樹陰濃夏日長”,陶淵明說“縱浪大化中,不喜亦不懼”,兩個朝代的筆墨,竟在夏日午后的風(fēng)里遇著了。一片濃蔭,幾分坦蕩,原是最合襯的——人在暑氣里躁得慌時,反倒該學(xué)學(xué)樹的樣子,把根扎進土里,把葉舒展在風(fēng)里,不算計陽光多烈,不琢磨影子長短。
老院的槐樹總在此時把影子鋪得滿地都是。陽光穿過葉隙,在青石板上繡出細碎的金斑,像誰把碎銀撒了一地,卻沒人彎腰去撿。穿堂風(fēng)掠過時,葉影在墻根兒晃,恍惚看見樓臺倒影浸在池塘里的模樣——水不動,影就不搖;心不慌,日子就穩(wěn)當。鄰居張大爺總愛在樹蔭下擺張竹椅,搖著蒲扇說往事,說當年分糧時有人多拿了一捧,有人少領(lǐng)了半袋,可他記不清誰虧了誰賺了,只記得某天暴雨,大家手拉手護著曬谷場的情形。那時的人,心里像這樹蔭,先想著把涼給別人,倒忘了自己額角的汗。 池塘邊的樓臺最懂這份閑。倒影沉在水里,魚從梁上游過,云在瓦間飄過,它都不追不趕。就像孟子說的“仁義”,本不是什么高深的道理,不過是遇事時先想起“該這么做”,而非“能得什么”。去年夏旱,李嬸家的菜畦快蔫了,隔壁老王沒算自家水管夠不夠用,拎著水桶就去幫忙。有人說他傻,他撓撓頭笑:“菜干了心疼。”這笑里,藏著“綠樹陰濃”的自然,也藏著“不喜不懼”的坦蕩——算計太多,反倒不如一片葉、一汪水活得明白。 日頭偏西時,槐樹葉上的水珠落進池塘,驚碎了樓臺的影??烧Q坶g,影又攏在了一起,像從沒被驚擾過。原來最牢的東西,從不是算出來的——樹的濃蔭不必算葉片多少,池的倒影不必量深淺幾何,人心的仁義也不必秤斤論兩。就這么讓夏日慢慢長,讓影子靜靜躺,讓心里的那點光亮,像樹蔭護著青苔似的,護著最初的那份真。 風(fēng)又起了,帶著水汽和槐花香。忽然懂了,高駢的夏日與陶淵明的坦蕩,原是同一回事:在濃蔭里不慌,在世事里不貪,日子自會像池塘倒影,清清爽爽,照見本來的模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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