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文利:暑日光陰 | |||
2025/7/22 11:33:32 散文 | |||
太陽毫不吝惜地在空中潑灑下滾燙的金汁。世界仿佛著了火,蟬鳴之聲在熱浪中撕心裂肺,不歇不止,如密集的鼓點砸向大地,又像千萬條絲線捆住了人的心魄。
街巷里人影稀落,只有冷飲攤前,人們排著隊,把冰鎮(zhèn)飲料灌進喉嚨,如同久旱之田企盼甘露。辦公室內(nèi),空調(diào)低沉地嗡嗡響著,似有還無;有人伏案奮筆疾書,額上的汗珠滾落下來,滴在文件上,宛如加蓋一枚無字的印章。暑熱中,“署”字仿佛有了雙重魂魄——既為署理事務(wù)之所在,亦是自然節(jié)氣所加諸于人身上的烙印。 熾烈陽光之下,建筑工人依舊揮汗如雨,他們背上蒸騰起一片鹽霜,安全帽里積了汗,稍一低頭,便如小瀑傾瀉,在滾燙的地面上迅速蒸干消失,柏油路面融化變軟,默默粘住了幾片落葉,如同小船一樣飄動。 忽然,天空濃云密布,風(fēng)起云涌,螞蟻們排成長隊,銜著食物匆匆忙忙搬運最后的糧草,人蟲皆屏息以待,渴望那雨點敲響大地,擊破這令人窒息的酷熱牢籠。 雷聲終于轟隆而至,滂沱大雨劈頭蓋臉澆落下來。霎時,暑氣如被撕碎的紙張,被涼意驅(qū)趕得七零八落。辦公室內(nèi)有人沖入雨中,任雨水痛快淋漓地沖刷著汗水,然后痛快地感冒了一場;小販?zhǔn)置δ_亂地收攏貨物,搶救那些淋濕了的商品;孩童們則從角落里鉆出,在積水中放起簡陋的小紙船,紙船隨波逐流,載著他們短暫的快樂漂向遠(yuǎn)方。 雨過天晴,暑氣重又潛回,但似乎已磨鈍了鋒芒。蟬聲漸弱,最終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沉寂了,街道漸漸恢復(fù)如常,行人步履匆匆,仿佛暑熱只是時間河流中一段微小的插曲。然而,暑氣雖如朝露般蒸發(fā)了,那些被蒸騰又冷卻過的日子,卻沉淀為光陰里不可磨滅的印記。 我常思量,光陰之河奔流不息,豈會因酷暑或嚴(yán)寒而停駐?當(dāng)蟬聲再次震耳欲聾之時,今年的暑熱便已退位為明年酷暑的序章;而人們流下的汗水,也早已被大地悄悄吸干,只留下隱隱的鹽痕在記憶深處閃爍。 因此,署日并非生命之?dāng)?,而是光陰用熱浪鑄就的刻度。它既刻畫下焦灼的苦痕,亦在汗水的咸澀里,昭示著生命在烘爐中不息尋求清涼的倔強:我們終將穿越所有煎熬,在蒸騰里辨識出時間的真實分量,在蟬聲起落間聽見生命悠長的回響——這暑氣熔煉過的歲月,因此有了抵抗虛無的堅硬質(zhì)地。
|